外婆的本命寿辰已经过去十多天，和她视频的画面还一直在脑海里。这是我读研两年里第一次和她视频，仿佛分别了半个世纪。令人意外的是，她还能认出我，还叮嘱我好好照顾自己，她见到我时脸上还流露出些微喜悦……
我5岁起就一直待在外婆家，和表哥表姐们一起在镇上的学校读书，逢寒暑假才能见到父母，名副其实的留守儿童，这样的状态一直维持到我考上县里的高中。虽然这近十年里和父母在一起的时间少，但毫不夸张的说，这十年光景，最无忧无虑。
记忆里年轻时的外婆很能干，家里最热闹的时候有6个孩子，年龄3~14岁不等，我们的饮食起居都由她照顾，而农忙时她还会和外公一起忙收成。印象里她做饭很好吃，她记得每个孩子的喜好，以致于我们几个都比邻居家的小孩长得壮实；她跟我们一起睡大通铺，会在夜里醒来无数次给踢被子的皮猴子盖好被子。年轻时的她也很凶，不好好做作业她会骂，在外玩的太久不回家她也会骂，我的几个哥哥经常被她拿着小树枝一边吓唬一边赶回家。
我的童年里，有一起上学一起顽皮的兄弟姐妹，也有时而严厉时而温柔的外婆。
然而我们都是会长大的，初中毕业是我们依次离家的分水岭，无论是继续升学还是工作，家里最终就只剩下外婆和外公。2014年秋天，在我离家五年读大二的时候，我从外公那得知外婆时常会出现幻觉，会独自对着空气说话，还能听到鸟儿说不吉利的话，整日惶惶恐恐。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我本科修的是心理学，那个学期也刚好有《变态心理学》这门课程，当时我第一反应便觉得事情严重，当天就赶回了家。接着陪了她两天，两天里我寸步不离一直观察她的情况还做了记录。
一开始我只是猜测，直到晚上在厨房陪她做饭，她突然对着空气聊起了天，我正疑惑时，她指着没人处对我说：“不是说你，我在跟他说”，顿时密密麻麻的凉意爬上心头。晚上跟她睡一张床，半夜里听到她跟人争执，第二天她的情绪很不稳定，嘴里一直重复“我这就走，我这就走，你不要再说了！”，并急迫地收拾行李准备离开。那天是个灰蒙蒙的阴天，没过多久就下雨了，我的心情也一样。
我应该感谢这场雨，正是因为下雨，我和外公才在她坚持离家出走的时候劝下了她……这种种细节在我脑海里逐渐形成一个词汇——言语性命令式幻听，哪怕当下还只是我的推测，却也不能再这样不管不顾，谁也没有办法预料在没人看顾时她会不会悄悄离开。
后来，舅舅们和父亲在我的催促下从外地回来，带着她去了医院。
从她发病至今已经快五年了，我很清楚她的病情源自于缺少陪伴和爱，以及失去价值感带来的失落，一辈子要强的她，倾心将我们一个个养大，老了后子女孙儿却都不在身边……我时常会后悔，如果当初我没那么坚持，她没有去医院，就不用没日没夜的服用精神抑制类药物，也就不会对身体产生不可逆的伤害……仅仅五年，导致她生物节律紊乱，情绪表达迟钝，面部浮肿，长期失眠，有安眠药才能入睡……她见到子女孙儿没了以前的热情，再没体会过她的嘘寒问暖，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笑了……
原谅我不善表达，请时光你再慢一点，善待我爱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