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从来不曾离开过孤独而独立存在。无论是我们出生、我们成长、我们相爱还是我们成功失败,直到最后的最后,孤独犹如影子一样存在于生命一隅。

————《百年孤独》

儿时的老房子在记忆的阳光中反射着糖果般甜腻的光,但是眼前这所青灰墙瓦的残垣断壁却和梦中的那所老房子大相径庭。3天前,在大城市挣扎的我收到了来自奶奶的来信,信中说希望我没事可以回一趟家。透过淡黄的信封,我仿佛已经闻到了老家夜里青草的香气,寻着这清甜的气味,3天后的我提着大箱小箱站在了心心念想的老房子前。

我掏出了包中布满划痕的陈久钥匙,熟练地打开了大门。此时的房间里空无一人,但是淡淡的霉味混合着面包的麦香不禁让我鼻头一酸。伴随着“咣当”的嘈杂声,我将行李提进了童年的房间中。这里还是一点没变——在大大小小的贴纸旁边鹅黄色的墙漆上布满许多裂缝,老爹气派的红木家具上覆盖着蕾丝床品。我迫不及待地俯下身将床下装满小人书和芭比娃娃的纸箱子拖了出来。好不容易回一趟老家,谁不想怀念怀念过去呢?在层层叠叠、尘埃密布的书籍上,一本蓝色的笔记本瞬间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我小时候的日记本。

拿起那本日记本,我坐到了床边打开了它,在扬起一阵灰尘颗粒后,我来到了。。。。。。

小学时的女孩——

“从今以后你就只有奶奶咯,可怜的孩子。。。”奶奶抱着我瘦弱的身体泣不成声,但是我并不能理解那是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奶奶的红色毛绒马甲在我脸上摩擦得生疼。

那一年我7岁,父母离婚了,但是并没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们也不会经常回来看我,对于年幼的我来说,和奶奶两个人生活在大房子吃香喷喷的红烧肉才是日常,至于离婚,那又是什么意思呢?

“奶奶不哭,我学做红烧肉给奶奶吃。”我伸出手擦了擦奶奶的眼泪,但是却怎么也擦不净已经渗入细纹中的泪花。

也许那时的我并不知道离婚的意思,也不清楚眼泪的意义,更不了解生命中的苦难。不仅仅是我,有多少年幼的小孩在父母的彻夜争吵中坐在黑暗的床上,抱紧手中的抱枕或是玩偶,恐惧和不安在稚嫩的脸颊上汇成小溪;又有多少小孩面对着一边又一边“你看看隔壁家的小孩”默默垂下眼睑,将手中紧握的铅笔咬了个细碎。

我们在阳光和阴影的交界处慢慢长大,被爱着又缺爱着,心中的孤独,也和纤细的身体一同慢慢长大。

“你知道吗?我爸爸妈妈昨天带我去了游乐场,我吃了超——多的糖葫芦。”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同桌这么和我说道。

我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心中莫名涌起一阵酸楚,那句“放学后我们一起去买糖葫芦吧”随着咸湿的口水一起咽了下去,等它吐出来的时候变成了另一副模样:“真羡慕啊。”

青少年的女孩——

“你尝尝这个,就跟糖葫芦一样,可甜了。”面前的黄毛小子玩世不恭地朝我递过来一根黄白相间的棍状物体,我想也没想就接过来猛吸一口。

“咳咳咳!”名为香烟的“糖葫芦”被我丢到了地上,我发誓这辈子我再也不会因为好奇去碰它了,一点儿也不甜。

“啧啧,真菜,早知道不给你了,还浪费了我一根。”黄毛小子这么说着,自顾自地点燃了打火机,“咳咳咳!什么东西?一点儿也不甜!”

“扑哧。”看着平时耀武扬威的黄毛少年此时被呛红了的脸,我忍俊不禁,“哈哈哈哈哈!”

“你你你,你笑什么笑?!”黄毛小子故作生气的样子,没一会儿,他的笑声便和我的重叠了,“哈哈哈哈哈!”

那时的我还太年轻,我以为我可以和他这么一起笑到长大,但是学校的通告和奶奶的指责并没有击垮我,最后击垮我的却还是那根香烟。在某个午休,我朝着我和黄毛小子的秘密基地走了过去,但是迎接我的并不是他的放荡不羁的耍帅表情,而是他和另一个女孩哈哈大笑的场景。就像那天午后的我们一样,只不过这次的笑声对于他来说很新鲜,对于我来说,很刺痛。

我点燃了一根烟,赌气般的放到了嘴里,浓烈的尼古丁还是很呛,嘴巴里除了烟草味以外还有温热的眼泪。这一次,我最后还是没能笑出来。

“你要不要尝尝这个,这个就跟可乐一样可好喝了。”放学后,隔壁班的高个子男孩神神秘秘地递给我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一种名为酒精的饮料。

“不了不了,我最近在减肥,喝不了饮料。”看着男孩失望走开的背影,我抑制住了自己想叫住他的那股冲动,最后也是独自走回了家。

上班后的女孩——

“哎呀,我今晚都写不完报表了,哪有时间跟你一起去喝酒?”坐在我旁边的白领丽人有些烦躁地拒绝了邀请她晚上去酒吧的同事们。

“我。。我也不去了,我喜欢喝可乐。”当邀请落到我头上的时候我只能实话实说,我并喜欢喝酒,那个东西总会把我弄哭。等到同事们自讨没趣走开后我悄悄跟身边的白领丽人说:“其实我的报表也写不完了。”

“噗。。”听到我这么说,白领丽人露出一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表情。她继续敲打着键盘,头也不转地问我:“原来如此,那等到这周休假的时候我可以请你去酒吧,把这一顿补回来哦。”

“哈哈。。那到时候再说吧。”我干笑了两声,把还未出口的“待会儿我去便利店,要不要帮你也带一瓶可乐”这句话咽了下去。

高中和大学的同学天各一方,我一个人流浪在空荡荡的城市里,没有人可以理解我,就好像我是这个城市唯一一个喜欢喝可乐的人一样。

下班后,闪烁着昏暗路灯的街道越是靠近我的公寓就越冷清,身边都是一些擦肩而过的和我一样的人,我知道他们并不会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不会拦下他们问好。每个人都想回到家里,都想回到清冷的公寓里,对着空荡荡地客厅喊出一句“我回来了”。

“也许今晚我可以吃红烧肉。”我自言自语着,打开了自家的信箱,里面有一封信,寄信人写着熟悉的名字,奶奶的名字。

——————我逃也似的回到了老家

“下来吧,怎么到家了也不和奶奶先打个招呼?”门外传出了奶奶苍老的声音,温柔又有力量地将我拉回了现实。

低头一看,日记本空荡荡的,实际上我当年在买了这本笔记本写了三天日记后就因为懒惰再也没有去碰它了。

“出来吧,奶奶买了你最爱的糖葫芦和可乐,今天中午我们吃红烧肉!”

“奶奶!”我流着泪,冲出了房门。